距离王家新完成在高万的实习已经十二年过去了，如今他再一次来到了高万。
在高万小学转了一圈，看见了学校里的一些变化。他去看望了几位过去相熟的老师，当然也看见不少新面孔。校长已经换了届，过去的校长前不久退了休，所以他又跑到老校长家里去拜会。跟老校长叙了旧以后就沿着溪边那处熟悉的路往上游走，爬上通往红云家里的那条山路。
王家新进屋的时候，李郎中正在给红云打针。红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，眼睛半睁着。等李郎中打完针，王家新走过去问：
“李郎中，红云怎么样了？”
李郎中站起身看着王家新说：“跟她母亲以前是一样的症状，可能是一种遗传病。”
“能治吗？”王家新问。
“说不好。”李郎中把王家新拉到门外，说：“她母亲以前也是这样。在床上躺了半年，身体一天比一天弱，最后还是死过去了。我看红云现在的情况，比她母亲一开始的时候还要严重，怕是随时都有可能断气。”
王家新下意识往床上的红云望了一眼。李郎中接着说：
“不过万事无绝对，她究竟能不能治好，或者能活多久，我也不敢下定论。毕竟这是一种我没见过的病，所以一切都不好说。”
王家新点点头，进屋走到红云身边，在床沿上坐下来看着红云。红云半睁着眼看着他，用微弱的声音说：
“你怎么来了？”
“我听说你得病了，所以过来看看你。”王家新说。
“你不用上课吗？”红云接着说。
“你糊涂了？现在是暑假，还没开学呢。”王家新微笑着说。
“哦……对……对……没开学。”
“你放心吧，李郎中说了，你的病是治得好的。”
“你用不着骗我。我心里明白，我活不了几天了……”
这时候保山媳妇端了一碗药从堂屋过来。
“来，红云，起来先把药喝了。哎哟，这是……王老师吧？什么时候来的呀？”
保山媳妇把红云上身扶起来，找了两个枕头来让红云靠在床背上，给红云喝药。
“红云，你记得要按时吃药。我先走了，明天再来给你打针。”
李郎中收拾了药箱子就走了，王家新把他送出了门。
保山媳妇给王家新和红云做了饭，然后对王家新说：“你们先吃饭，我回去一趟，等会儿天黑了我再过来帮红云擦擦身子。”
“我帮她擦就行了，你忙你的去吧。有我在这，不要紧的。”王家新说。
“那行，我晚上就不来了。你千万记得要给她擦身子，天气这么热，不擦干净身子身上痒。那我回去了，有事你再叫我。”
“诶！麻烦你了！”
王家新吃了饭，红云也喝了半碗稀饭。王家新把东西都收拾了就坐在床边陪红云说话。
“红云，你身上疼吗？”
“疼。”
“哪里疼？”
“浑身都疼。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。”
“我跟你说着话会不会好一点？”
“好多了。”
“保山婶子每天都来照顾你吗？”
“我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了。她每天都来帮我熬药，帮我煮稀饭，帮我擦身子，有空闲的时候还会陪我说会儿话。”
“保山婶子可真是个难得的好人呐！”
“是啊，她就像我母亲一样。我很感激她，就是不知道怎么报答她。”
“放在心里就好了。”
“你结婚了吧？”
“嗯！跟张琴，你们见过的。”
“是她么……”
“我们有个女儿，在上小学。”
“你不该来的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这样对她们不好。”
“我放心不下，所以就来了。没有什么该不该的。”
“我也不想多劝你。能看见你我很开心，但是……”
“你不用想这么多，我会陪着你把病医好的。”
“我的身子我自个最清楚，多半是医不好的了。”
“我认识一个城里的医生，我会请他来帮你看看。他是城里最好的医生，可能会有办法也说不定。”
“其实我的病治不治都没所谓的，自从我母亲过世以后我就一直是一个人了。即便是死了，也没什么值得牵挂的东西。”
“别这么说，活着比什么都强。这件事情就听我的，好不好？”
“嗯。”
红云说话说的没力了，就说：“我有些累了。”
“那你睡一会儿吧。”
“嗯。”
王家新把红云扶下来平躺着。
过了一会儿，王家新看红云眼睛闭上了，就出门在屋前屋后转了一圈。暮色已经降临。没过多久，王家新就回到屋里。他发现红云睁着眼睛盯着窗外看，就说：
“你醒了！”
“睡不着。”红云说。
“那我先帮你擦擦身子吧。”
王家新开了灯，打了盆水来帮红云擦了身子。然后拿着扇子坐在旁边帮红云赶蚊子。
“凉快吗？”
“凉快。”
“这样睡得着吗？”
“睡不着，瞌睡还没来。”
“那你还说得动话吗？”
“说不动。没力气。”
“那我念故事给你听吧。”
“好。”
王家新从箱子里随手拿了本故事书来。一边轻摇着手里的扇子，一边照着书上的字念起来。红云渐渐的进入了梦乡。王家新给红云拉好了蚊帐，自己去把一间旧床铺好了在上面睡下来。
一个星期以后，王家新请来了一位孙医生。为了方便交流，还把李郎中也叫来了。
在给红云做了一个全面的检查过后，孙医生把王家新和李郎中叫到一边，说：“这应该是一种遗传病。不多见，据我所知目前还没有什么可靠的医治办法。发病的人会感到疼痛，全身无力，身体器官会一天天的衰弱，直到死亡。至于能活多久，因人而异。有的活几个月，也有的能活好几年。”
孙医生又看着李郎中说：“你是村里的医生吧？你给他开的药可以让我看一下吗？”
李郎中递给他一张纸和一个药水瓶子，说：“这是我给她打针用的药，那个方子是我开的中药。”
孙医生看了看药瓶子和药方子，对李郎中说：“这个中药的方子还可以接着吃，虽然不见得有多大效果，但也没什么害处，多多少少有些用处。至于这个针，我看就先不要打了，没什么益处。病人应该吃不下什么东西，你定期给她吊一些葡萄糖和盐水就行了。另外，我再给她开些续命的药，你应该能弄得到。不过这些药都不便宜，长期吃下去就怕经济上吃不消。实在不行的话不吃也可以，毕竟那是治不好病的。”
“钱的事我会想办法的，孙医生你只管开药就行了。”王家新说。
孙医生拿笔在纸上写下了药名和自己的联系方式，把纸条交给李郎中。
“我还急着赶回去，也就不多待了。你们多观察她的情况，有什么变化随时可以跟我联系。我回去也查查看有没有其它一些办法，如果发现什么新的可能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的。就这样吧，那我走了。”
王家新送走了孙医生和李郎中，进屋坐在红云面前。王家新就这么坐在椅子上看着红云不说话。
“我心里早就有数了。人总有过不去的时候，我活了这么些年，也没什么值得遗憾的事。”
红云艰难地侧过身子，把王家新的一只手拉过来握在手里。
开学的时候就要到了。
这一天王家新像平常一样念故事给红云听。红云背靠着枕头，说：
“要开学了，你该回去了。”
“我已经不是老师了。”
“怎么了？”
“前几天，我已经跟学校辞职了。”
“为什么？为什么要干这种蠢事？”
“在你的病好之前，我是不会离开的。”
“你是个好老师，你应该回去教书的。”
“我不是一个好老师，我已经抛弃了我的学生。”
“是因为我吗？”
“不完全是。”
“那不是你的心愿吗？”
“以前是，但现在不是了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我已经不能从中得到乐趣了。”
“那你打算做什么？”
“我在考虑。不过在那之前我会先陪你治病。”
“谢谢你。”
“这是两回事，所以你不要多想。”
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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