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家新很快就要离开高万了。他将在这个暑假开始的时候结束他在高万小学的实习生活。在他回大庸县城开始他的教学生涯之前，他最割舍不了的，就是他和红云之间的情感了。
一天早晨，王家新从床上醒来，透过窗户看见红云正在门前的杆子上晾衣服。他穿好衣服走出门，红云回过头冲他笑了笑。
他对红云说了句：“早！”
红云也回了他一句：“早！”
红云接着晾衣服。王家新走到红云身旁，从盆里拿出一条湿漉漉的花被套。红云转过身跟王家新一起把被套拧干，然后搭在杆子上铺开。王家新看着红云说：
“红云，我要走了。”
红云没有看他，随口问道：“上哪里去？”
“过完这个学期，我就要回大庸了。”
红云愣了一下，随即说：“回去当老师？”
王家新沉默了半天，说：“跟我去大庸吧！”
红云把被套上的褶子拉直，说：“你自己回去吧，不用管我。”
“可我……”王家新直直地看着红云，恳切地说：“我会很想你的。”
红云转过身来看着王家新，说：“我心里有你。”
王家新眼里闪过一丝亮光。
红云接着说：“可我离不开这儿。”
王家新呆呆的在原地站了半晌，然后说：“我先去学堂了，你再想想，好吗？”
王家新说完就下山了。红云看着王家新的方向痴站了一会儿，把衣服晾完就拿着盆子进了屋。
这一天，张大婆家的晚饭多了一个人。对张大婆家来说，王家新绝对算是一个稀客。
许军因为不愿意与王家新多待，早早地吃完饭就借口说去园子里薅草，扛着把薅锄就出门了。张大婆吃完了饭，见外边天还亮着，就坐在堂屋门口的剥麻机上剥麻。此刻的饭桌上只剩了王家新和许老汉两个人在喝酒。
饭桌摆在堂屋里，王家新旁边的桌上摆着一个礼品袋子。伴随着剥麻机的咔咔声，王家新敬了许老汉一口酒，然后说：
“我知道，红云平日里走得最近的也就是你们家了。我也常听红云提起，说张大婆一家对她是最好的。”
许老汉一口喝光杯里的酒，说：“不是我们不愿意帮你劝她。你跟红云也相处这么久了，你也该知道，红云这丫头脾气倔得很。”
王家新又说：“我倒不是非要让她跟着我走，只是她一个人住在那个山腰子上，怪冷清不说，还没个照应。要是一时有些什么长短的，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。我也实在是放心不下她。”
张大婆停下手里的活，从高脚凳上转过身子，说：“红云这姑娘我们从小就看着的，跟她过了世的母亲一样，长得清秀，又招人疼。小的时候常来我们家玩，跟我们家彩霞好得就跟亲姊妹一样的。她的那个性子也就跟她母亲一个样，倔到骨子里去了。她母亲走的时候，我们三番两次的去山上找他，劝她，让她搬下来跟我们一起住，可她怎么也不肯下山……”
张大婆说着说着，不觉间眼里泛出泪花来。
“才那么大的一个小姑娘，一个人住在山上可怎么是个事啊！你说她能不叫人心疼吗……”
张大婆一边揉着眼睛一边不停地说着。
王家新想了一会儿，又敬了许老汉一口酒。喝完以后指着那个礼品袋说：
“这些糖和烟你们就先收下，红云那边我自己再跟她说说。她要实在不愿意，我也不能强迫她。也要麻烦你们多照应着她。”
王家新又跟许老汉喝了几杯酒，聊了一些红云小时候的事情。直到天色逐渐暗了，王家新才辞了许老汉。他没有顺路上山，而是沿小路回了学堂。
王家新这几天一直没有再去找过红云，直到他要走的前一天才再一次上山。他没有跟红云提起那件事，红云也没提。两个人度过了愉快而平和的一天。红云依旧像往常那样做饭给王家新吃，她心里明白，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像这样吃饭了。吃饭的时候，他们聊了很多，也聊了很久。
“明天我就要走了。”
“那你都准备好了没有？”
“都收拾好了。不多。”
“这几天，我一直没睡好。”
“我也净做梦。”
“你还是不愿意去大庸吗？”
“我去不了。我只能活在这。”
“你梦见了什么？”
“什么？”
“你说你净做梦？”
“我梦见你给我念你写的那首诗。”
“我念给你听。”
“好。”
…………
夏夜是吵闹的，蛙鸣声响彻了山谷。屋子里一片漆黑，饭菜都凉透了。蚊子在王家新和红云身上叮了很多包，两个人不住地在手臂上抓挠。
红云问：“那你今晚还回去吗？”
王家新说：“不回去了。”
“我去点灯。”
红云点亮了煤油灯，然后把饭桌都收拾干净。
那一晚，他们都睡得很香。
王家新走后的一天，张大婆背着一背篓猪草从山上下来，路过红云门前的时候歇了一会儿。红云在屋里看见，叫张大婆进屋喝口水。张大婆进屋喘了口气，红云端来一碗凉水，她咕咕地喝下。喝完水，擦了擦嘴，跟红云说起话来。
“红云。”
“诶。”
“那个王老师，走了？”
“走了。”
“哦，走了。走了好，走了好……那你这段日子可就孤单了。”
“不孤单。还不是跟原来一样，没什么孤单的。”
“哦，那就好……不孤单就好……那你没事的时候多下去走动，我们也难得见你一回。”
“诶。”
“你一个人住在山上不方便，要是有什么事或者缺什么东西，你就跟我们说，我们都乐意帮你。”
“不缺。我什么都不缺。”
“不缺好，不缺就好……”
张大婆在红云屋里坐了一会儿，就背起猪草下山了。
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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